1 March 2012

阿富汗與茶樹茶



為了簽證的事情我去了兩次格拉斯哥。這個類似簽證中心又或是移民局的機構位在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一整排得辦公室大概有三四百公尺長,在道路的一邊,而另一邊則是集合住宅,一樓的每一戶的院子裡只有疏於照顧的草地和置身其中的垃圾,加上兩天的天氣都很糟糕,灰色的天空沒有任何雲朵或是藍天的肌理,加在一塊兒著實讓人非常的沮喪。


















對於簽證的事情我總是戰戰兢兢,於是我提早了大約一個半小時就到了,就在辦公室的正對面的街角有一家小小的咖啡熟食店,於是我進去找了個窗邊的位置,點了一杯咖啡一邊等待。店內零散的兩三桌客人,都不是白人,我猜應該也都是來辦簽證事務的人吧。到了約莫十二點,店內開始擠進衣著打扮像是上班族的人來買午餐,三明治,咖啡,麵包和湯。這時一個看起來像是中東或是南亞長相的大哥揀了我旁邊的位置坐下,看他手上拿著跟我一樣的信封和文件,應該也是來簽證中心辦事的吧。於是我開口攀談,問他是否也是來辦簽證的,他說他的簽證申請被拒絕了,他是來上訴的。於是不免俗的我們開始了身家背景短暫的自我介紹。他從阿富汗來,在英國好像已經五六年了,是用難民的身分進入英國的,他說家鄉的狀況還是很不好,當時花了很大一番力氣從阿富汗出走,先到了杜拜,接著去土耳其,因此從希臘入境了歐盟,於是輾轉從義大利,法國,比利時然後來到了英國。談話間他似乎都是一派輕鬆寫意,拒簽上訴這些對我來說極度嚴重的事情對他來說好像也不是那麼糟糕,他說若是真的不行就在找另外一個國家吧!"那你呢?"他問我畢業後有什麼打算呢?想留在英國嗎?我說想阿但是現實不允許我這麼做,然後說起暑假時連找一份兼職工作都找不到,他說如果我現在真的很需要工作的話他有一個在愛丁堡的工作機會可以介紹給我云云。臨走前,我問起他的工作,他說他在一家炸魚薯條店上班,一週休息一天,我腦中浮現了他辛勤工作的模樣。他說他朋友辦完事了,隔著玻璃窗,看見一個圍著頭巾的女子朝著我們的方向走來,於是我們握手道再見。每每有這種與陌生人短暫的交會,都會讓我開始想像他們的生活,那些有形無形的樣貌。離開咖啡店前,我想著他說的工作機會,於是想像著我在午夜炸薯條的樣子,我想頭上會戴著那種快餐店店員戴的船型小帽,白色的,配上藍綠色和白色的條紋圍裙。在每一次油炸之後,我會用熱抹布把不鏽鋼流理台上的點點油漬擦拭乾淨。旁邊站著的是阿富汗先生,熟練的為薯條撒鹽倒醋,跟來店裡的熟客抑或是醉漢閒話家常。忽然覺得這樣的生活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好,簡單而平淡。


































因為簽證中心的作業系統在我上次去的時候大當機,於是我還得再去一次。這次心情沒有那麼緊張了,因為有種已經熟門熟路的感覺。一如上個禮拜我搭早上十點的火車從愛丁堡出發,預計十一點前抵達格拉斯哥。在火車上,一如往常我選了個有桌子靠窗的位子,當火車停妥在下一站的月台時,在車窗外站著的是家裡附近的咖啡館老闆。那是一家名叫TeaTreeTea的咖啡店,因為在往學校的路上,當我剛來到愛丁堡時,這是我最常去的咖啡店。跟我在私人咖啡店工作過有很大的關聯吧,對於這些獨立的小店總是更有一分情感上的連結。還記得他們在店裡通往地下室樓梯口的角落放著一塊墓碑造型的小黑板,上面寫著"RIP, St. arbucks",我想這是他們對於就開在街角,距離他們約莫十公尺的跨國企業,小小的,幽默的抗議。老闆是一個很隨性的男子,他留著長長微捲的頭髮和大鬍子,波西米亞風味。一年四季他都穿著短褲和運動鞋,配上圍裙,有一種不搭軋的喜感。在我去了約莫三四次之後,當我還站在吧台前猶豫要喝什麼時,老闆大聲的問說"Big americano today as well?" 我心想著老闆認得我了,因為大部份時間我總是選擇美式因為它總是比拿鐵便宜一些,內心暗自害怕老闆該不會察覺到我的摳門了吧,哈哈!於是我說因為被你猜中了,所以我今天要改點拿鐵了。這讓我想起以前上班的時候,遇到常來的客人,都會問說今天也是喝美式嗎?三明治不要加洋蔥對不對?諸如此類的問題。之後的日子裡,就算沒那麼常去店裡喝咖啡了,在上學的路上常常遇到老闆在街角抽菸,看見我都是簡單的一句"Hiya"或是"How are you, mate?"的問候,或是經過店門口望向店裡,在吧台裡的他會跟我揮手或是點點頭,那樣的招呼。喔,我忘了說就在一個多月前,TeaTreeTea關起來了,起先我以為是他們休假或是店裡要重新裝潢才連續幾天都大門深鎖,直到看見房屋仲介的租屋告示架在窗口我才意識店真的收起來了,然後祈禱他們只是搬家而已,只是咖啡店的門窗上沒有任何搬遷的訊息,我好難過。直到今天,隔著車窗我看見了很久不見的老闆,不曉得是不是我自己過分的詮釋和解讀,我覺得老闆看起來有些憔悴和哀傷。第一次看他穿上牛仔褲配上皮靴子,少了圍裙和運動鞋,有些不習慣。上車後他在我斜後方的位子坐了下來,我用眼角餘光看見他在把玩他的iphone。我沒有勇氣上前去跟他打招呼或是問候一番,於是一路來到了格拉斯哥。下車後我尾隨著老闆想看看他來格拉斯哥做些甚麼,希望看見他正在打造另外一家店。但是手長腳長的他在出了車站後就不見蹤影了。這幾天在皮夾裡翻到昔日TeaTreeTea的集點卡,上面有兩個老闆的畫記,於是又讓我又想起了這些有關茶樹茶的種種。


今天走在路上聞到春天的味道,春天終於來了,所以不需要太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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